当牛王庄上的大马士革玫瑰开始打苞的时候,山上的刺玫花已经成片成片地开放了。
在第一批上山采花的人到来之前,老周就把庄上几头健壮的小公牛借给了镇上几户之前填了表格的人家,让它们以后就在水牛镇上拉牛车,牛王庄上,则是又从山上挑了一批较嫩的小公牛下来学着干活。
因为老周之前就给了这几户人家通知,所以在水牛到位之前,他们早早就准备好了牛车,等这些上牛王庄采花的人乘车到达水牛镇汽车站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辆辆套着黑色大水牛的牛车。
只见几个赶车的人很有秩序地将牛车停放在车站外面的马路边,汽车上的旅客一下车,几个正站在路边阴凉处聊天的汉子就凑过来热情地招揽生意。
“这是要去牛王庄的吧,坐不坐牛车,一个人一块钱。”
“一块钱,”打头几个下车的外地人都有些吃惊,他们来之前查过,听说从镇上到牛王庄还有不少路呢。
“哎,他们那车子太慢,等你们慢慢悠悠晃上去,太阳都下山了,坐三轮车吧,每个人五块钱,二十分钟就到了。”一旁开三轮车的也跟着笑嘻嘻抢客。
老周家那个牛王庄搞得好,现在每天来他们水牛镇的城里人都不少,那些人来来往往的,总能给他们带来一些生意,这几天虽然被这些牛车抢去不少,但是总体来说,生意还是过得去,实在不行,找老周借头牛,学那些人一样赶牛车嘛,反正只要他们水牛镇发展好,也不愁没有挣钱的路子。
“从这儿到牛王庄,坐牛车得多长时间啊?”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问那个赶牛车的汉子,和她一起的还有一个年纪差不多的中年男人,另外还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看起来像是一家人。
“不到一个钟头,现在是下午两点多钟,这会儿上牛王庄,反正也是赶不上中午饭了,你们也甭着急,慢慢的就是。”赶车的汉子笑着说道。
“咱就坐牛车吧?”妇人问另外两人道。
“行啊,长这么大还没坐过牛车呢,真新鲜。”中年男人说着,就把行李往一旁的牛车上面放。
“妈,你先上。”妇人扶着老太太上车,然后自己又坐上去。
“我们也坐牛车吧。”后面下车的几人,也多是选择乘坐牛车,便宜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图新鲜。
附近几个赶车的,也纷纷过来帮他们拿行李,都是前面的车坐满了人,才往后面安排,这也是他们这几天定出来的规矩,省得往后因为抢客伤了和气。
“一辆车就拉五个人啊,这可是上山,牛犊子还嫩着呢,多了拉不动。”
“我们这里三个,再上来两个吧”
“这位小哥行李多,你一个人算两块钱,咱少上一个人,成吧?”
“行吧,没关系。”
“走嘞。”一辆牛车坐满了人,赶车的人一甩鞭子,前年那头水牛便稳稳迈开步子,熟门熟路地拉着车子往前面走去。
“哎,那你们一趟就赚五块钱啊?”路上,中年妇人忍不住问赶车的汉子说。
“嗨,有这样就可以了,一趟走个几块钱,一天挣个几十块,也不是啥辛苦活儿,家里那婆娘编编篮子,一天也有几十,咱小地方没啥大消费,有这些个收入,日子就过得了。”赶车的中年男人面上带笑,精神状态很是不错。
“听说牛王庄的菜卖得很贵啊。”当了这么长的牛王庄铁杆粉丝,对他们这边的事情多少也听说过一点。
“我们本地人,要不了。”赶车的男人也打开了话匣子:“我们自家院子里就种着菜呢,阳台上还发蘑菇,都是跟老周那儿买的菌包,等蘑菇出尽了,还能堆到菜地当肥料。对了,咱镇上还有个游泳馆知道不?我们水牛镇的本地人去游泳也便宜,我孙子现在一个星期都要去两回,也要不了多少钱。”
他们一边说着,车子已经行到了小溪边,牛车四周有栏杆,上面有遮阳棚,四周却都是通风的。几人坐在车上,看着宽阔的小溪中缓缓流淌着清澈的溪水,水里还长着一些不知名的绿色叶子,叶子下面时而还有小鱼游过,小溪两岸时常可以看到垂钓的男人们。
水面上还飞着许多鸟儿,最常见的有燕子有麻雀,还有许多他们叫不出名字的鸟类,其中最显眼的是几对白色大鸟,它们时而飞起时而落下,在这片水域附近徘徊觅食。抬头,还可以看到成群成群的鸽子从空中飞过。
“这地方真不错。”妇人的丈夫也忍不住感叹说。
“真清净啊。”老人也这么说道。
“咱这向来都不错的,就是从前太穷,没地儿挣钱,自打老周弄了那个牛王庄,外地人上咱们这儿来的就多了,拉动当地经济么,现在好多了。”赶车的男人呵呵笑道。
阳光灿烂,春风拂面,前后几辆牛车不急不缓地从溪边行过,一会儿又拐上了马路,向着牛王庄的方向而去。
盘山公路又拐了一个弯,赶车的汉子说:“前面就是大湾村了。”
“那个白色的大风车是干什么用的?”车上的乘客一眼就看到对面山坡上那个风碓。
“那是风碓,他们村子里的人做米粉用的。”赶车人解释说。
“这儿还有水库呢?”
“这是老周家的水库,他们家的小河虾最好吃,可惜这几个月没有,说是起码要等端午。”
“砰砰砰……”他们正说着,前面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声,然后又听到一个男人骂人的声音:“跑!再给老子跑!等老子端了你那个茅草大棚,看你今年冬天还有没有嫩草吃!”
车上的人纷纷转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见一头高大健壮的水牛从前面一个路口飞奔而出,只见它甩着自己庞大的身躯,一步一跃,几下就蹦上了路边的梯田。
跟在它身后的是一个年轻男人,这男人挽着裤腿,脚上踩着一双黑色布鞋,无论是他的脚还是他的鞋子上面,都沾着许多泥巴。他见水牛上了梯田,就挥着手里的棍子在下面骂道:“快给老子下来!一会儿踩了人家的稻田,看我怎么收拾你!”
“哞……”二郎在山坡上低低地叫唤了一声,它也不是故意踩坏那几颗小树苗的,刚刚有一头外来配种的公牛竟敢向自己挑衅,不抽它能行吗?
“老子那些阿月浑子一株值多少钱知不知道?竟然一下就给我踩折了两株!”罗蒙气得跳脚,前两天山上那些留种的莲藕都挖出来了,剩下地里的泥鳅,他今天刚好组织人摸泥鳅,想把鳅种撒到其他几块藕田中,没想到也就这小半天的功夫,二郎竟然给他闯这种祸。
两株阿月浑子,那得值多少钱啊?当初他用三株阿月浑子的实生苗就换来多少好东西,这败家的玩意儿!
“哞……”二郎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在梯田上甩着尾巴,小声地叫唤着,希望罗蒙能够快快消气。
“快给老子下来!杵那儿干啥?”
“噗……”二郎打了个响鼻,看看罗蒙,又看看它手里的棍子,最终还是慢慢从梯田上跃了下来,打就打吧,反正也就是那几下的事,几下挨完了就过去了。
“看看你把人家的田埂都踩成什么样?”罗蒙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又只好爬上那几块梯田,从田沟里挖了一些淤泥重新把田埂糊上,虽然做得没有原来的整齐细致,好歹别漏水了。
“老周啊,这是咋了?”前面一辆牛车行得近了,赶车的男人就扬声问罗蒙道。
“嗨,也没啥,就是二郎这家伙跟人家顶牛,踩了山上两株值钱的果苗。”罗蒙就着田里的积水草草洗了个手,从梯田上下来,站在马路边,问已经走到近前的牛车上的几个人说:“是来参加这次采花行活动的吧?”
“是啊,你就是罗蒙吧?”这一路上,他们已经知道水牛镇上的人们都管牛王庄的主人罗蒙喊老周,再看眼前这个年轻人,别说,跟网店上那张照片的风格还真的挺统一。
“没错,我就是罗蒙。欢迎观临牛王庄!”罗蒙笑眯眯地对他们说道:“前面的路不平整,牛车不好拉,大伙儿都下来走几步吧。”
“哎,好的。”车上的人倒也很好说话,原本他们就是说好了拉到牛王庄的,如今写着“牛王庄”三个大字的石碑都近在眼前了,在这里让他们下车也没什么不对。
“这牛犊子还可以吧?”罗蒙拍了拍拉车的小公牛,问赶车的男人说道。
“好得很,力气大,还特别听话。”男人口里直夸。
“那就好,这牛犊看着壮,其实还嫩着呢,你们使唤起来也悠着点,等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差不多就能长结实了。”拉车这活儿不轻松啊,罗蒙真有点心疼自家这些小公牛。
“咱都注意着呢。”
两人说话的功夫,后面几辆牛车也都到了,见前面的人下车,后面的人也都跟着下车,大伙儿都提了行李,跟着罗蒙一起,步行上牛王庄。二郎甩着尾巴在前面带路,至于罗蒙刚刚说要揍它的事,他自己好像是已经忘记了,别人当然也不会多嘴去提醒。
“今天上午已经到了几批人,现在也都在山下四合院,四合院这边宿舍不够,安排不下这么多人,等一会儿吃过晚饭,我就带你们上山,这里上去也没多少路,天黑前就能到达。”路上,罗蒙给他们说了之后的安排,这些人也都没有异义。
“这路边种这么多草莓啊?咱去年买的草莓蜜饯,就是从这里摘的吧?”当他们沿着小溪行走的时候,见路边种着成片成片的草莓,有人忍不住就问了。
“是啊,你们要是待得够久,说不定能赶上吃草莓的时候。”罗蒙笑着说道。眼下好多草莓都已经开花了,等到刺玫花的花期过去的时候,肯定有不少草莓已经成熟能吃的。
“那些山坡上一丛丛开着白花的是啥?”又有人问道。
“泡儿刺,咱这里也有叫四月泡的,学名是叫树莓还是叫啥,吃着是不错,听说对心脏特别好。”罗蒙给他们介绍。
“这东西我知道,小时候没少吃。”后面一个大姐说道。
等一会儿上了山坡,这些人又对山上那一条条的水沟和水沟里的水坑感兴趣了,看着水沟里游着的溪石斑鱼,有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抓,可那些小鱼儿哪里又是那么容易就能抓得住的。
这天晚上四合院里开了两次晚饭,在平时的晚饭时间前一个钟头,就给这些一会儿要上山的人单独开了一顿,等他们吃完了饭,稍作休息之后,罗蒙便带着他们上山去了。
另外,还让二郎和另外两头小公牛帮忙驮了一些玉米面馒头一些小菜还有几十斤白米上山,二郎这家伙今天刚刚闯了祸,这会儿乖得跟什么似的,好使唤得很。
这些人的晚饭吃得早,这时候又走了一段山路,等到了晚上,肚子肯定还得饿,老周再怎么抠,也没叫自家长工短工饿过肚子的。一会儿等到了吊脚楼那边,他会安排人用这些白米熬上粥,馒头也都上了蒸笼,晚上谁要是肚子饿了,就自己去食堂找吃的。
食堂就设在四合院正对着大门的那一屋,屋子比别的小屋要大上许多,里面还有一个小厨房,虽然说以后一日三餐都是从山下送上来,不过山上的人要是想给自己开个小灶什么的,也是办得到。
这一天抵达牛王庄的人数总共有一百多,都被罗蒙安排在了上水村东侧那个吊脚楼,这些人脚程不快,尤其有些人的行李还比较多,罗蒙特地放慢了速度,等他们到达吊脚楼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分配好房间,又交待了一下注意事项,尤其是安全方面的问题,然后又安排他们把白粥熬上,柴火都是现成的,之前他们修这个院子的时候,剩下的树枝和下脚料都晒干了堆成柴堆,这边也不怎么开火,估计能用好久。
“那我回去了,明天一早会有人送早饭过来,咱山上的刺玫花种在哪里,刚刚也指给大家看过了,大伙儿明天吃过早饭,就自己安排安排开始干活吧,最好是能够分小组行动,安全上有保证,也更好管理。”罗蒙离开前,又忍不住叮嘱他们说。
“放心吧,一天三公斤花瓣,保证完成任务。”一个年轻人自信满满地说道。
“别以为三公斤不多,咱刺梅花的花瓣比较薄比较轻,要摘够三公斤也没那么容易。对了,篮子什么的,就都在咱吊脚楼下面的杂物间里头。”
“知道了,你刚刚已经说过了。”
“那行,那我下山了,你们注意安全啊。”
“这么晚你一个人下山啊?要不然干脆在山上住一晚吧。”见外面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有些人就劝罗蒙留在吊脚楼这边过夜。
“没事。”罗蒙摆摆手,带着二郎它们出了院子。
这大晚上的,山路确实不好走,而且现在冬天也过去了,那些冬眠的蛇都已经从洞里爬出来了,就怕一个不小心踩个正着。
“二郎啊,要不你驮我下山吧?”罗蒙走着走着,就跟二郎说了。
“哞!”二郎不太乐意地叫唤了一声。
“你这臭小子,下午那两株果苗的事情还没跟你算账呢,亏老子把你养得这么高这么壮,驮一下都不肯……”
罗蒙念着念着,突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光影在晃动,像是谁拿着手电筒正往这边过来的样子。
“谁啊?”罗蒙扬声问道。
“是我。”肖树林的声音从下面山坡上传来。
“你怎么来了?”
“看你还没下山,上来瞧瞧。”肖树林说着,几步就走到了罗蒙他们跟前。
“你上来干啥?我自己能下山,这不是还有二郎它们呢吗?”罗蒙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其实还是很高兴的。
“二郎能顶啥用?”肖树林笑着,并排走在罗蒙身边。
“也是。”罗蒙哼哼了一声,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他往肖树林身边靠了靠,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暖暖的体温,在这早春微凉的晚上,感觉分外踏实。
“噗!”走在前面的二郎轻轻打了个响鼻,没敢大声抗议,果苗的事情还没揭过去,它这两天最好还是低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