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祜出身名门,他祖宗八辈都是二千石以上的高官,爷爷羊续在汉末时,任南阳太守,父亲羊衜为曹魏时的上党太守,母亲蔡氏是蔡邕的女儿,也就说蔡文姬是他的姨姨。他的姐姐嫁给了司马懿之子司马师为妻。可谓是家道隆昌,清贵无比。
而陆抗的身份也丝毫不差,和羊祜堪称是“门当户对”,他们陆家是江东世族,祖父辈的那些荣耀就不提了,单说其父,是当年火烧连营七百里,一举击破刘备大军的大都督陆逊。再说其母,是东吴“第二代领导人”小霸王孙策之女,算得是金枝玉叶了。
羊祜和陆抗,各自掌握着大军,帐下雄兵猛将无数,但他们却都是儒将风范,羊祜举止潇洒,身长七尺三寸,须眉秀美,平日里轻裘缓带,犹如文士。而陆抗也是世代书香,其父陆逊掌兵时,就被称为“书生拜大将”,而其子陆云、陆机,后来成为晋代文坛的著名学者,“潘江陆海”一词中的“陆”字就是说他们。
羊祜和陆抗,分属晋和吴,所以他们不得不做了对头,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彼此间都吃过对方的苦头的。
公元272年,爆发了著名的西陵之战。东吴的西陵守将步阐,率部降晋并献城。吴主闻讯后,急忙派大将军陆抗率大军去讨伐。晋武帝当然也不能坐视不管,于是派车骑将军羊祜率军支援。“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两人开始互相斗法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羊祜的大军到来后,打算用船只运粮草前往江陵,陆抗早料到了这一步,于是命人毁坏了堰坝,阻断了晋军水上粮道。羊祜棋失一招,只好改用陆运,古时没有铁路、公路,粮食等辎重的运输远不如水运方便。
陆抗一方面控制了交通要道,防备了羊祜军南渡,又迅速攻克了西陵,俘杀了叛将步阐等人,西陵之役,陆抗计高一筹,使羊祜也不得不佩服。
然而,羊祜也不是省油的灯,吃了陆抗的亏后,羊祜认真总结了教训。他觉得陆抗并非易与之辈,不可急图,转而实行蚕食之策。他挥兵挺进,占据了荆州以东的战略要地,建起五座坚固的城池。并以此为依托,派军民占据了肥沃的土地,吴国军民如果肯降,一律优待。于是,不仅吴国要地被侵,还大大动摇了敌人的军心,一时间降者源源不绝。
两个人斗智斗勇,斗了很多时候。渐渐地,他们俩人彼此在心中,都非常推崇对方。虽然没有欢会相聚、促膝长谈的机会,但却真的都拿对方当成了朋友。在这种心态下,晋、吴两国的边境,奇怪地安宁下来。
这时吴国国势虽已衰退,但仍有一定的实力,特别是荆州尚有陆抗这样的优秀将领主持军事。羊祜于是对吴军采取怀柔政策,每次两军交战,羊祜都预先与对方商定交战的时间,从不搞突然袭击。对于主张偷袭的部将,羊祜用酒将他们灌醉,不许他们再说。
对于吴方的家眷,更是决不伤害。有次,帐下的兵将在边界抓到两个孩子。一问,他们的父亲都是吴国军中的大将,羊祜听说,马上下令把孩子送回去。后来,吴将夏详、邵颉等前来归降,那两位少年的父亲也率其部属一起来降。
羊祜所率的军队行军路过吴国时,收割田里稻谷以充军粮,但每次都要根据收割的数量算好了价格,用绢帛偿还。打猎的时候,羊祜还告诫部下,不许超越边界线。如有鸟兽等猎物是吴国人先打伤的,跑到这边来被拿获的,要还给人家。于是一时晋、吴两国和睦相处,相安无事。连吴国的人们也都十分尊敬羊祜,称他为“羊公”。
对于羊祜的这些作法,陆抗心中很清楚,所以常告诫将士们说:“彼专为德,我专为暴,是不战而自服也。各保分界而已,无求细利“。吴主孙皓听到陆抗在边境的做法,很不理解;就派人斥责他。陆抗回答:“一邑一乡,不可以无信义,况大国乎!臣不如此,正是彰其德,于祜无伤也“。孙皓无言以对。
陆抗心中也十分景仰羊祜,曾当众称赞羊祜的德行度量是“虽乐毅、诸葛孔明不能过也”。有一次,晋军的使者来访,陆抗详细询问了羊祜的一些情况,心中大起惺惺相惜之感,深以不能一起欢聚饮酒、纵谈高歌为憾。于是问道:“你家主帅酒量如何?”那使者说:“我家主帅酒量不错,但只肯喝上好的酒,一般的酒是不喝的”。陆抗令人取来一壶酒说:“这是我藏了好久的美酒,你带过去,给你们主帅尝尝,就说是陆某亲自酿就的,以答谢他归还猎物的情分”。
那使者回到营中,详细汇报了情况后,羊祜大笑说:“陆抗也知道我喜欢喝好酒啊!”打开壶盖便喝。部将急忙劝道:“此酒恐怕有诈,都督先别喝。”羊祜笑道说:“陆抗哪里是下毒的小人,不必疑虑。”竟然不顾劝阻,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又有一次,陆抗的使者来晋营,羊祜问:“陆将军安否?”来人说:“主帅卧病数日了,没见出来。”羊祜说:“他的病,可能和我原来得过的相似,我这里的有一丸好药,你拿去给他服下,很快就能好了。”
东吴使者拿了药,汇报给陆抗。众将都说:“羊祜是咱的敌人,这药哪里能吃?”陆抗却力排众议说:“岂有酖人羊叔子者哉!汝众人勿疑。”他立马取药咽下,结果第二天,病就完全好了,众将都来拜贺。
由此可见。羊、陆二人,已经是肝胆相照,心意相通的好友了。虽然他们身处两国,一个“忠”字,将他们不得不分开两地,空有相识相近的愿望,却没有相交相亲的缘份。正所谓:“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诚如羊祜所言:“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居七、八!”
羊祜镇守晋、吴边境时,名义上说伐吴时机不成熟,要屯田练兵,实际上恐怕也是不愿意面对和陆抗兵戎相见、血腥厮杀的场景。而当公元274年,四十九岁的陆抗因病去世后,羊祜这才上书晋武帝,力主全面伐吴。然而,羊祜毕竟也没有亲自带兵平灭吴国,他不久也染病而亡。
其实,这样也不算遗憾。黄泉之下,这两位对手彼此都不亏欠。他们也不再是两个壁垒中的敌手,他们可以畅快地携手长谈,再无隔碍。
(本章完)